Kai Feng

Perfect Days

电影《窃听风暴》里最让我动容的片段无疑是结尾处(https://www.youtube.com/watch?v=KG6IN1GzUHE)。曾经为史塔西工作的Wiesler,在书店柜台前准备买下那本记录HGW XX/7经历的书时,当店员问,“这书需要包装送人吗(Shall I gift-wrap it)?”Wiesler回到,“不,这本书是给我的(No, it is for me)。”\footnote{据说在真实的东德历史上,史塔西从未出现过Wiesler这般辛德勒式的人物。}

当我看完Wim Wenders执导的Perfect Days,我强烈的觉得,这部电影是给我这样的人的(礼物)。导演仿佛窥探了我的生活,并将它换了面貌,以日本东京的厕所清洁工为角色,展现到世人面前。这么说或许听起来有些狂妄自大,电影理应是喜欢它的观众共有的礼物。但我感到和主人公Hirayama强烈的连接和共鸣,是以往未有。当然,我的生活远不如主人公Hirayama那般的井井有条(我是一个P人)。

Hirayama每天5点在街道扫地阿姨的扫帚声中醒来,喝一罐咖啡,开车去东京清理公共厕所。同样的,我会被5点来收垃圾的卡车惊醒(然后重新睡去直到再次醒来),喝一杯茶,步行去办公室,开始清理数据或修改论文。换个角度来说,数据和论文,就是我要清理的厕所。清理了一间,还要赶赴下一间。在清理厕所的间隙,我也听喜欢的音乐,有时会在路上驻足看鸟,看很久很久。

好吧,或许不是我们的生活有多么的相似,而是那努力维持生活秩序的强烈动机,和对苦心经营的一份秩序感的珍惜,让我感同身受。我常常感到命运的无法掌控,生活充满意想不到的波涛,随时可以把人掀翻在地。如果不能牢牢抓紧桅杆,把稳方向,在下一个大浪之前屏住呼吸,就会被生活的咸涩海水无情吞噬。

所以,第二天醒来,无论外面是暴雪,还是暴风,我都会沿着同一条路,走去我的办公室 \footnote{以我目前的发表情况来看,坚持出现在办公室,和being productive, 显然是两回事。}。同事有时会惊讶,为什么我总是在办公室。没别的,这只是我掌握秩序感的方式。在这日复一日重复的平常之外,有太多我不想面对的事情。我对这样的平常,珍惜万分。

电影中另外让我共情的部分,是主人公腼腆、内敛却敏感的性格。Hirayama有很多微小的爱好,盆栽,音乐,读书,摄影,关顾某些熟悉的小餐馆。他可以在自己的世界沉浸。但当回想起同事“女友”的亲吻,Hirayama沉入澡堂水中的半张脸还是掩不住的微笑。当无意间撞见居酒屋老板娘和前夫相拥,惊慌失措的躲开之后,还是会伤心难过,独自去海边喝酒。在这些场景中,我看到了无数个自己。被人认同时的沾沾自喜,无法直抒胸臆的好感…

此时耳边仿佛想起Nazar的声音,他重复说起仿佛如同印度古老格言般的话: Everyone need to be loved. Everyone.

Love may be a strong word. I would say, everyone need to be connected. Even the one is INFJ/P.

但我又在想,Hirayama对老板娘或有或无的情愫梦碎背后,是否也是对既定的生活秩序即将坍塌的不安。

除了对人物性格和细腻情感的出色刻画,我钟爱这部电影的另一个原因,是它展现出的一种生活的可能性。或许它被过度浪漫化了。或许它对外界条件的要求的比我想象中的要高。比如,你能否想象一个居住在日本之外的清洁工,过上和Hirayama相似的“平常”生活?我曾跟朋友说,哪怕UC Irvine给我一份清洁工的工作,我也会毫不犹豫的接受,这当然是我的玩笑话。但是,如果能让我在东京过上主人公般的平常生活,哪怕是这份清理公共厕所的工作,我会真的考虑。